一诺通行

[荆闲] 猫会带来好运吗

滕梓荆捡到只口吐人言的猫。

说是捡也不恰当,这只猫漆黑如墨,隐在夜色里一路跟回了他的落脚点。

“黑猫晦气。”

他把这只猫举高观察它的发育情况,被它灵巧地还以颜色,沾了泥的爪子狠狠印到他肩上。

“你这是封建迷信!”

 

它落到地上,在小小的庭院转了一圈,向滕梓荆下达通知:“我得好好治治你。”

滕梓荆捂嘴。

他冷静地把将要吸进去的冷气捂热腾,利索地拔刀出鞘就要斩了这黑漆漆锅底色号的妖邪。

“遇到我是你的福气。”

它面对滕梓荆的刀不闪不避,态度莫名的笃定。

“只有我能救你。”

它重复一遍,不知强调给谁听:“只有我能。”

 

“你是神棍?”

滕梓荆收刀,很快消化掉黑猫口吐人言给他带来的冲击,转而似笑非笑地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这年头不学点别的猫都活不下去?”

 

“你要留下也行,我不包食宿,夜里天凉,你得自己找地方待去。”

 

死老鼠,小鱼干。

黑猫坐在桌上,圆溜溜的青色瞳孔慢慢竖起。

然后它挥挥爪子,把桌上的东西该了个干净。

“你这个人怎么有惯性思维呢?我长得像只猫,就一定喜欢吃风干的鱼的尸体吗?”

“那你是想吃热的鱼的尸体?”滕梓荆不咸不淡地搭它话,端着饭碗看都不看掉在地上的老鼠和鱼干:“什么叫惯性思维?”

“......我和你交流不了,咱们俩有代沟。”

 

“是时代造成的鸿沟。”

它粉色的肉垫比滕梓荆想象得硬,扬着尾巴在木桌上转来转去时发出“哒哒哒”得轻响。

“我听你说的是人话,合在一起听着又不像人话。”

滕梓荆语毕,似乎是联想到某位,抓住猫的尾巴短暂地摸了一把:“神经叨叨,脑子不好。”

 

那可是实打实的炸毛。

像高悬着的毛笔上滴落下的墨汁砸在白色纸面上时四处晕开的黑色墨团,一整个蓬松的毛球在他眼前绽放开。

 

这只猫“唰”得一下从他眼前蹿出去,留给动态视力绝佳的四处人员一个冷酷的背影。

 

但它没有猫科动物常有的矜贵和记仇,第二天还会主动和滕梓荆闲聊。

它踩在还是半成品的木马头上,跟着摇动的木马晃来晃去:“滕梓荆,你有没有想过带着家人去澹州?”

 

“没有。”

“为什么?你看澹州条件多好,你不是前两天还得到几头牛,带着牛去澹州养养老耕耕地,多合适啊。”

“我有个朋友,是个傻子,我要看着他点。”

 

黑猫沉默下来。

有这么一瞬间滕梓荆听到它喉咙里轻细的咕噜声,很快它接上话茬,掩盖掉动物本能的反应:“他是傻子,你也是傻子。”

“京都的傻子成双配,你入土后纸钱飞。”

 

“难听。”

“哎,我这是在给你衷告。”

它起身一跃,轻盈落到桌面,卷起的尾巴舒展开,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糖葫芦扫到地上:“狗咬吕洞宾。”

滕梓荆挑眉,当没看见它糟蹋自家小孩的零嘴:“吕洞宾又是谁?”

“一个好人。”

 

午后他约了范闲。

范闲拿着他儿子的糖葫芦悠悠登场,那只近几日和他形影不离的黑猫就站在院子高高的围墙上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俩。

它的毛色纯粹,在阳光照耀下十分漂亮。

 

它这么不远不近地待了一个下午,只在范闲问到它时虚假的“喵喵”叫了声。

到了晚上它坐在滕梓荆床上,拿他硬邦邦的被子磨爪子:“哪来这么多糖葫芦给你儿子吃。你不是嫌他糖葫芦吃太多嘛。”

“我儿子一周才吃上一次糖葫芦,就让你给扔地上了。我舍不得,给他买了个新的。”

“你那是舍不得,你就是毒不着孩子不罢休。”

 

“滕梓荆。”

它这些日子时常和滕梓荆黏在一块。

“明日范闲赴约,你要同去?”

 

“自然。”

 

它的尾巴在滕梓荆床榻上扫来扫去,最终低低垂下去,耷拉在床沿:“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最好现在就收拾东西,去澹州。”

滕梓荆在磨刀,他从来不喜欢打没准备的仗,裙摆藏着的利器都要尖利致命才安心。

 

磨刀的声音骤停,滕梓荆跟着沉默半晌,似乎在斟酌它的发言。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并且顺其自然地深究下去:“我明天会死?”

“你会死在明天。”

猫很快给出答案。

它语调平稳没有起伏,像是只要说话的速度够快,即将到来的结局就不能那么快地追上他们。

 

“你用了什么法子回来的?”

滕梓荆问他。

这是一句完全无关的问话,被现在有点僵硬的气氛一搅和,甚至显得没头没脑。

 

他进行了一场交易。

付出的代价并非难以接受,因为他当时的心愿仅仅是想要见他。

滕梓荆初次与猫相遇,而他再次见到了他。

 

“我有我的法子。”

“既然我回都回来了,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你死。”

“你这么说,就代表明天你会遇险。”

滕梓荆继续磨刀,乌黑的发尾跟着他转过头的幅度轻轻甩动,轻描淡写地做出决意:“我不可能不去。”

“你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耳朵上的绒毛轻轻抖动,要把滕梓荆的话听真切:“要是我说你明天去了会牵连家人伤及无辜!你还要去?”

 

“我要去。”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笃定又坚决:“你不可能会把我的家人牵连进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没好气得像是在给人下命令,说的话却包藏糖心:“我相信你。”

黑猫吞下苦涩的糖果,酸涩与甜腻混合得他几欲作呕:“你要真去死,本身就是最大的牵连了你的家人。”

 

他劝不回滕梓荆。

他在这一刻洞悉这一点,即使这一次救下他,下一次遇险、下下次遇险,滕梓荆仍会甘愿为他赴死。

黑猫便不再劝,他安静地伏在滕梓荆的榻上,就像此刻滕梓荆在沉默地打磨利器。

 

但难道他就会放弃去救滕梓荆吗?

他安静地伏在马车顶上,在范闲看过来时慢悠悠地支起尾巴晃了晃。

“你那可是狗打招呼的方式。”

滕梓荆笑话他的猫,他便拉成条状伸了个懒腰,刻意拖长声音回击滕梓荆:“汪。”

 

他来得时间太短,什么事都来不及运作。

难以改变的事情沿着轨道发生,蓄谋已久的刺杀即将来临,友人的鲜血注定重新泼在地面,以拉开他对王权宣战的序幕。

战斗的硝烟燃起,他的周围又一次燃烧起来。

 

不是逼不得已,他其实不愿选择以身做盾的方式。扑到滕梓荆面前化解程巨树的蛮劲时,他甚至有闲心去形容这个生死一线的场面——好老套的英雄救美。

他即使是猫的躯体,大宗师之下无人能敌的实力也不是作假。用这种方式来免除滕梓荆的死亡不是不行,是他不想这么快结束这段重逢。

 

蔓延过来的烈焰把它的皮毛烧得焦黑,犹如曾在他心底灼烧的感情。他和滕梓荆一同跌落在地上,看着范闲真气爆发怒吼着站起,心里甚至生出细微的慰藉。

滕梓荆死不了。

他对范闲有信心,险些失去过一次重要之人后他绝对能在危机四伏的未来加强戒备,保护好这些人。

他对自己有信心。

 

给这世界范闲的警钟已经敲响,因为过于嘹亮震得他耳膜轰鸣,从细小的孔洞中流出血来。然后沸腾的心脏不堪重负,缓慢地流露出即将罢工的疲态。

他眼前的世界随着将要流出的液体变得模糊,不远处的滕梓荆却忽然变得清晰。

他灰头土脸、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微弱的心跳似乎奏响他未来崭新生活的序章。

他有没有看过来?

他应该要看过来了。

于是他摆了摆尾巴,把溅到身上的飞灰扫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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